-只做自己喜欢的事。

【追凌】花吐症


     蓝思追擦去嘴角一点血迹,提笔在宣纸中央落下“金凌”二字,既成,取镇纸压在两侧,晨风拂入木窗,抖了抖另外十余张同样的题字。

     十岁出头的本家孩童跳过了门槛,进了蓝思追的房,来到他身边,先是问道:“蓝愿哥哥,你好些了吗?”

     “我没事,好多了。”蓝思追回答,顺手将一枚牡丹花瓣点缀在流墨旁。

     蓝思追字写的好看,那孩子凑近了仔细观摩。大概是因为最近老师给教书法,想偷学点回去练练手。

     蓝思追沉眸,无心去管他,心中只道:明日,便要见到了吗?

     金凌在集市等的久了,才见到蓝思追带着弟子来,走上前想问怎么迟了,却发现蓝思追面上有些发白,换问道:“蓝愿,你脸色怎么这么差?”

     “劳金宗主关照,蓝愿无事。”

     看这脸色分明就是有事。

     “当真?”

     “好了好了大小姐,思追真没事。”蓝景仪在一旁替蓝思追回答。

      金凌不答,领一行人前去目的地。

      今晚的夜猎对象来头不大、实力尚浅,半个时辰便解决了。流窜四处想要偷跑的小邪祟被少年们捉捕带回了集合地。

     金凌回来的时候,不见蓝思追的影,点了个头看大家都聚齐了,定足想了一会儿,吩咐众人原地待定,自己寻去了。走前蓝景仪似乎想跟上来,被金凌撇了一眼,没话好说缩了回去。

     夜风里吹起一角衣袍,金凌低头一看,脚边滚来一枚花瓣。没多琢磨,沿脚步留下的痕迹向前走。一棵并不枝繁叶茂的树下,蓝思追一手撑在树干上,另一手捂着口鼻,头一低一低的,从背后看颇为难受的样子。他额上戴着抹额,细长的正在飘动着。

     走到他面前,蓝思追偏头在阴影里抿了下嘴唇,转过头对金凌道:“金宗主。”

     蓝思追身上乱糟糟的,衣袍上蹭了许多深浅不一的黑印。小邪祟们鬼多势众,涌上来围着他撞啊踢啊,不亦乐乎。若非蓝思追修炼高,这段期间也不知道会任鬼宰割到多少程度。

     再加上方才所见的样子,金凌皱眉,对蓝思追说:“今晚先别回去了,受伤了先找个客栈住一晚吧。”

     “无碍。”

     “什么叫无碍?”

     都这样了还叫无碍?

     “当是你欠我个人情,听我的。”金凌道。

     蓝思追任金凌拽着手臂转了个方向,一边走握紧成拳的左手一边微张,花瓣顺势落下,至地面,成一道带血的曲线。风扫过,翻一翻。

     身伤有,心伤亦如此。

     两人回到集合地,蓝景仪冲出来扶住蓝思追,听金凌高声道:“今晚先找客栈休息整顿,明早再回去。”蓝思追默默,蓝景仪看了他一眼,眼中疑惑。那人摇了头,暗自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 一行人找了客栈,分好屋子就去睡了。

     是夜,金凌隔壁的屋子里,一墙之隔,是蓝思追起身沏茶的声音。他不知喝了几杯,才回床睡下。

     天亮的时候,蓝氏弟子们早已起了。金凌开门朝楼下看了看,坐了三四桌的弟子们正吃着早饭,同昨晚一样,点了人数,没他。一群人也看见金凌了,道:“(金)宗主早。”

     “蓝愿还没起?”    

     “师兄还在屋里。”

     蓝景仪倒是热心,想起身上楼去,金凌抢先转身推开了门。

     屋内陈设简单,视线绕过茶桌,就能看见坐在床边的蓝思追,膝盖上掉了些花瓣,地上也是。蓝思追没抬头看他。

     “蓝愿!”金凌到他面前想要掸开花瓣,蓝思追咳道:“咳……别碰!”金凌的手刹在他膝前,看蓝思追自己扫下白色花瓣,一片一片挤在床脚边。金凌转身去倒茶,提起茶壶发现是轻的,勉勉强强倒了一个茶杯,茶水中沉着几颗糖粒。

     他给蓝思追递了过去,看他一仰头饮尽,小咳了几下。金凌问:“蓝思追,你到底怎么了?”

     “……我会自己解决,还请金宗主勿要告知他人。”

     “你!……”

     蓝思追直起身走出门,对弟子们道:“走吧,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 “是,师兄。”

     蓝景仪一脸担忧的看着他,也只好闭口不提迈出门走了。

     金凌随意扫了一眼那些花瓣,心内皱如乱麻。

     蓝思追,得花吐症了。

     对于花吐症,金凌其实了解的不多,大部分是幼时听别家公子闲聊时得知的。

     花吐症,既是一人暗暗心悦另一人,因相思内心有所郁结,由此成疾。得此症者,口中不时会吐出花瓣。

     若真是如此,那便麻烦了。

     金凌回了金麟台,找了些民间流传的花吐症相关信息。天再一次大亮时,来到了云深不知处。通报的弟子请金凌进了门。

     忘羡二人早就四处浪去了,蓝曦臣也下山历练了。金凌见过了蓝启仁,不想在他那干坐着,便自己出来闲逛,想找个机会溜进蓝思追屋里。

     也许是他运气太好,随手一推门里面就站着个熟悉的背影。蓝思追转身道:“金,宗主,你怎么来了?”金凌看他那一副逞强的笑脸就讨厌,严肃道:“蓝思追,你知不道自己得了什么?你以为这件事很好处理吗?”

     “我知道。”蓝思追道。

     “知道你还这样?”金凌不自觉提高了声音。

     “多久了?”

     “七天前,没过多久。”

     “七天了还叫没过多久?你知不知道没立刻治好会……”

      若心悦之人未晓其意,则会在短时间内死去。

     “所以我才不想被你知道啊,为了这个麻烦你。”

     “麻烦?”难道你我之间还会顾及添麻烦?

     金凌一股气涌上喉结,还没咽下去转身就走了。

     蓝思追哪里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,就是因为懂,才过了这么久还没去治。金凌说的对,这件事一点都不好处理,至少对蓝思追来说。要治好花吐症,须得与心悦之人有一吻,一起吐出花瓣方可痊愈。

     金凌是不知道,这对蓝思追有多难。

     蓝思追关了门,脱了外袍里衣进了浴桶,整个人埋在水下,鼻子以上“拥抱”着水雾。嘴巴在水下吐泡泡,突然一阵习惯的难受,猛地从水中露出嘴唇,嘴里吐出白牡丹花瓣,白色的花瓣在水面上虚无飘渺的,却因染红了一小片温水而突出了它们的存在。

     蓝思追心道:“明明他还没来前没这么苦的。”

     金凌出了蓝思追的房,气鼓鼓的四处乱转,边走边骂着蓝思追是傻子。没走一会儿看见地上写着几个大大的他的名字,字虽然歪歪扭扭,却不难看出每一画都写得小心翼翼。抬眼再看,一个穿着蓝氏校服的孩子手中捏了一只毛笔,沾着清水蹲在地上写字。金凌走了过去,道:“喂,你认识金凌?”

     小孩子完全不怕生,但似乎不认识金凌,回道:“不认识啊,我只知道,他是金家的人。”

     “那你怎么会写他的名字?”

     “哦,你说这个啊,我看蓝愿哥哥整天写这个自然就会了。”

     金凌愣住了,反问道:“你说他整天都写这个名字?”

     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 “不过,蓝愿哥哥好像昨日没有写,他昨天早上回来后就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 “哦……他最近是不是生病了?”

     “对啊,前几日临近夜猎咳的可厉害了。我每次问他怎么治好他的病,他就说‘我写在纸上的名字,就是解药。’”

     “竟然……”

     “所以我想替蓝愿哥哥多写几次这个人的名字,希望他快点来治好蓝愿哥哥。”

     “这样啊,我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 金凌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屋子,移步朝那走。那孩子问:“诶,你去干嘛?”

     “我找到蓝愿哥哥说的那个人了,我这就去给他解药。”

     金凌再次推开两扇门,未见蓝思追,心知蓝思追在做何事,心中早已等不了了。大步走了进去,撞进蓝思追眼眸。蓝思追还泡在水中,雾气蒙在面上,一下子清醒了,见金凌火急火燎的,双颊还有些红,问道:“阿凌!你做何事去了,为何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 金凌走了过来,传入蓝思追耳里一句话:“找你要找的人去了。”

     蓝思追感到金凌覆上了他的嘴唇,心中一惊。

     金凌舌头滑入他口腔,勾着快要吐出的花瓣,浅浅的一磨蹭,再吸一大口,连带着血液的味道而来的,是浓浓的苦味,苦得舌尖都开始排斥。花瓣越出来,苦味越大,到最后却变得有那么一点甜了。

     吻了一会儿,终是把嘴里的花瓣弄了出来,吐在了水中,再一次染红了清水,花瓣点缀处绽开淡淡一圈小涟漪。

     金凌这才看清楚它,那确实是金家家纹白牡丹,只是较娇小,牵连出的丝丝血迹挂在弯弯花瓣上。

     “阿凌。”蓝思追叫他名字。

     金凌脸上不知何时更红了。

     “先把衣服穿了,出来再说。”金凌把衣物丢给了蓝思追,自己出去了。

     等蓝思追出来时,金凌正坐在桌前,低头看蓝思追写的自己的名字。蓝思追问道:“阿凌,是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 金凌佯装淡定的继续看着,回答:“你那位师弟告诉我的。”

     “那小孩?”

     “是。”

     “阿凌,我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 “蓝思追,我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声,你怎么知道,我不会帮忙?”金凌站起身和蓝思追对视。

     “我想找机会告诉你的。”

     “那你倒是找啊?”金凌更气。

     蓝思追握着金凌双肩在他唇上吻过,平息了他的怒气。

     “阿凌,我心悦你。”蓝思追认真道。

     “……嘁,真会找时间。”金凌红了耳根子。

     蓝思追笑了。

     “蓝思追,没想到,你,这么喜欢我的名字啊。”金凌偏头去看桌上的宣纸题字。

     “与其说喜欢阿凌的名字,不如说喜欢整个你。”

     “蓝,思,追。”金凌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 蓝思追依旧回以一个微笑,果然病好了就是不一样。

    “对了,昨天的,你写了吗?”

     “嗯,没忘。没忘了你,自然也没忘了练你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 “那么,今天就由我负责监督你练字。”

     真是的,想看就直说嘛。

     蓝思追端坐着,提笔沾了沾金凌研的墨,写下“金凌”二字,这次却不像前几日那般忍着痛写了。金凌取了一小朵白牡丹,代替了花瓣置于字旁。

     须臾,蓝思追在牡丹下写了自己的名字。如此“金凌”和“蓝思追”之间,连接着那朵白牡丹。夜风拂入木窗,颤了颤它小小的花蕊。

     金凌道:“蓝思追,我,也心悦你。”

     “即使你不得花吐症,我想,我迟早也会得吧”

     蓝思追握住了金凌研墨的手,笑着道:“既然你知道会有多痛苦,忍心再让我为你担心吗?”

     “那,当我没说好了。”金凌笑着,继续研墨了。

     那一夜,牡丹花香,萦绕在两人身旁,久久不散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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